樊纲：中美贸易战和中国经济新阶段

Original 樊纲中房网 2022-04-26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院长樊纲

中美贸易的冲突事实上是一件避免不了的事情。

美国多年一直是贸易赤字，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美国的低储蓄率，缺少利差。二是美元在世界上被当做储备货币，从经济学来说，必然会有贸易逆差，也就是说钱印出来，要到别的国家手里，只有没有再卖出东西，别国才有外汇储备。它跟任何国家都可能会有逆差，只不过没有对中国这么大以及越来越多，特别是中国想买的高科技它又不卖，再加上随着中国制造的发展，两个国家之间的贸易就越来越难平衡，这个是国际政治的问题了。三是中国20多年的高储蓄，一个国家的净储蓄，花到别的国家去，自然外贸顺差就大，外汇储备就高。再加上我们重商主义的情节，鼓励出口，虽然中国企业税负社保比美国高，但出口企业17%的增值税的退税，让二者的竞争力就又差不多了把这个17%的扣了，我们跟它的竞争力差不多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也需要思考是否要改变政策，进一步的扩大国内的市场，降低企业的国内的税负。另外，还有我们需要进一步放开，实现加入WTO时变成市场经济国家的承诺，消除有关保护措施的摩擦，让世界看到我们对公平竞争、平等竞争进一步的迈进。

从这些贸易的基本问题看，中美贸易逆差是消失不了，中国是需要改进，但是只能缩小，只能相对的走向平衡，但是不会绝对的平衡的。

再往下深一步看，这不仅仅是贸易的问题，而是所谓的大国崛起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发展中国家要想崛起多么的困难？弱小企业要进入国际市场，市场早已瓜分完了，这是多么的困难？别国有知识积累创新那么多年，你要挤进去，多么的困难？历史上，在二战之前的500年有16次有新的大国崛起，12次爆发了战争。

那么中美贸易战对我们有哪些影响呢？最大的损害不是贸易上的加税和损害，而是大家对中国经济产生的一些疑问、恐惧的心态。所以，也造成这几个月投资增长速度特别的慢，拉得我们的经济低迷。

先不说贸易本身的影响，这个可能会影响更大一点。这是战略的问题，也是外交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对它的反应是理性的，希望缓和这个矛盾，一方面反制，一方面也示好，表明希望通过谈判解决一些问题。

从贸易本身来说，这一次特朗普确实有它误判的地方，对中国的影响有多大，他们算得不对。虽然美国对中国出口的依赖程度比我们对美国的依赖程度要小得多得多，但是要遏制中国的发展太难了。而且他没有计算的是对其国内政治的影响。我们对美国的出口之占全国出口的20%，欧洲的市场不关闭的话，巨大的亚洲的市场，加上中东、中亚、拉美、非洲等等，那个80%还有很巨大的替代和迂回的空间。再一个，我们自己的市场潜力比较大，产业体系比较完全，我们有14亿人口，正在消费转型期，内需市场潜力正在发挥起来的过程中，我们有世界上最完全的工业的体系，我们可以自己在国内市场发展。所以只要我们自己不出乱子，把自己的事做好，继续改革开放，不出金融危机，美国就停不住我们的发展。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不必过度夸大贸易战的负面的影响。

中国走到今天，在全球化的进程的如今，也不会因为贸易战就走不过去了。美国采取的措施我们还是有各种方法应对的，而且其他的因素还是有很强的力量的。

但这一次贸易战也有好的积极的方面，特朗普跟中国打贸易战和其他的建制派跟中国打贸易战可能会更好，他打贸易战像一个闹剧，其他是建制派打那就更严重了，更加难以扭转的。最大的好处是泼了我们一瓢冷水，提醒我们需要改进，要努力把自己的事做好。所以包括短期政策调整，长期政策调整，大家有很多的怨言，但是大的趋势还是很确定的，从中央到地方要想发展，改革的趋势还是很确定的，不确定的是短期怎么样调整，利益关系怎么样克服。因此，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否则天天说厉害了我的国，就认识不到发展是多么艰难的过程。

中美贸易战的第二个不良的影响是对世界金融市场的影响。目前世界上的金融泡沫是很大的，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本来金融市场萎缩了，但是现在由原来的200万亿金融资产变成了300万亿，美股不断的创新高，有了最长的牛市，但是心里就觉得不踏实了；如果这一次因为贸易战企业利润受到影响，PE值受到影响，拐点会不会出现，会不会捅破这么大的金融的泡沫？大家在谈论下一次金融危机什么时候，可能是这一次贸易战的负面的影响。贸易战继续打下去，打到都受影响了，企业的利润受到影响，它可能是一个因素，还有其他的因素。还会对汇率、资本流动产生影响，对我们来说汇率基本稳定了，也许后面还有波动，美元也在波动，因为美国加息的事还没完，美国的经济很强劲，但是现在打了贸易战，所以说这个外汇资本市场的波动是非常值得警惕的。最近看到新兴市场国家又出了很大的问题，印度的货币在贬值，土耳其出事了，巴西、阿根廷、南非等等，新兴市场国家的货币出事对我们来说也会有一些影响。

中国可能采取的对策是什么？现在已经比较清楚了：第一轮是以牙还牙，第二轮我们就温和很多了，它原来说的是25%，我们是说有5%、10%、15%、20%。所以说美国这一次两千亿出来，这一次说的是10%，我们主动的理性的应对还是非常重要的。下面再有2600亿出来怎么办？我们还会进一步的有所应对，比如说对现有的一千多亿的进口我的税率在增长，东西就这么多，但是我的税率还可以提高。

我们有不少人提建议，中国可以抛美债。我说这个可就复杂了，这就不是贸易战了，会挑起一个新的战争：金融战。我们打得起吗？它是我们的强项吗？不说别的，技术上的问题，卖了美债，拿了钱回来买什么？而且中国的人民币的汇率也会受影响。

还有人提建议，贸易战打不起，我们打企业战，骚扰在华的美国的企业，这个是打投资战了。现在美国是几方都对中国不好，都想遏制中国，唯一的可能的潜在的改变一些人的观点是美国的在华的企业，但现在去骚扰它，特朗普高兴死了。恰恰相反，我们现在的政策是进一步开放，他们在中国就是我们中国的企业，就是我们中国GDP的一部分，而且我们还要消化、引进、吸收，我们反倒创造一个大家平等竞争营商的环境，才能够应对美国政治家的贸易战。

我们怎么在贸易的领域里面占领制高点？前提是在一定意义上不要失去自己的道德制高点，所以迄今为止中国政府在应对上还是理性的，没有采纳一些馊主意，我们嘴要硬，客观上也是要硬的，但是我们要理性、弹性，我们是发展中，我们要面对超级大国。

所以，根本的问题是要怎么样做好我们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大家都很悲观，有很多的政策趋势，长期、短期有很多纠结的地方。我个人觉得大的方向还是确定的，改革还是要继续深化的，有一些地方还会慢慢的调整。再一个是我们真正的对策是怎么样融入世界，怎么样进一步的开放，怎么样使我们在世界的体体系中跟大家更好的公平竞争。这方面我们也在做，不仅承诺，而且也在做，然后进一步推动多边体系的发展。

我们过去40年走到今天，前面一段20年靠的是廉价劳动力，后面靠的是学习、模仿、引进外资。但是长期的模仿学习导致了我们创新机制不足，所以我们40年之后与美国贸易战，这是历史的偶然性也是必然性的过程，标志着中国经济进入到新的阶段，从学习模仿到自主创新的新阶段。这个自主创新不能光靠国家的投入，而是要靠产权的机制，把知识产权变成激励，变成产权、资本，把各种风投，发展直接融资，资本配置到创新的机制中来，然后到了消费升级的阶段。从这个意义上看，发展还是确定的，真正不确定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的曲折、波折，需要大家一起努力。